幽默笑話/鬼話笑話/永遠的嬰兒（4-6）
【類型】：鬼話笑話
【簡介】：(四)沒有源頭的哭
壹個月後，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...
【正文】：(四)沒有源頭的哭
壹個月後，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太家。
卞太太的老公還沒有回來。她沒有孩子，很寂寞，早盼著叉快點輪到自己家了。她提前買回了很多玩具。
把叉領回家的路上，她高興得蹦蹦跳跳，像個孩子。
進了家，她拿積木給叉玩。他擺了幾次，都倒了，就不太感興趣了。
卞太太收起積木，又遞給他花皮球。
他笨笨地踢，踢不准。很快也不想玩了。
卞太太又拿出壹本畫冊。
他翻起來。這次他專注的時間比較長。後來，他把畫冊也扔到了壹旁。
卞太太收起玩具，對他說：“叉，現在呢，我就是妳的媽媽了，妳要乖。妳乖的話，喜歡吃什麽我就給妳買什麽。”
晚上，卞太太按李太太囑咐的那樣，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，對他說：“半夜拉屎撒尿就用這個盆，記住了？”
叉似乎對卞太太家的電腦更感興趣，他壹次次跑到它的鍵盤前，伸出小手去擺弄。
天要黑的時候，張古打字打累了，出門到院子裏活動身體。
西天還有壹抹暗暗的血紅。
他偶爾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。卞太太家沒有開燈，可能是怕蚊子。在暮色中，他看見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裏，有壹雙眼睛，正靜默地看著自己。
他打個冷戰，仔細看，竟是那個男嬰。
這眼神他見過壹次，在停電的那個夜裏，他發現他又離開他的時候。他感覺這眼神很複雜，不像是壹個嬰兒的眼神。
張古避開很複雜的眼神，繼續伸臂彎腰踢腿。他想，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。也許這壹切都是由于他當時狠心離開他，靈魂深處壹直在不安……
過壹陣，張古又擡起頭，看見那個男嬰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裏看著自己。
老實說，在內心深處，張古對這個最早他發現的男嬰有幾分懼怕。
他盡可能回避他，可是，越回避越害怕。那男嬰的眼神，時時刻刻閃現在他眼前。
妳越離壹個眼神遠妳就越覺得它飄忽。
妳越離壹顆心遠妳就越覺得它叵測。
妳越離壹個黑影遠妳就越覺得它有鬼氣。
張古突然想接近這個男嬰。
他想，他對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，壹定有壹種誤會。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，吃喝拉撒，摸清他的脾氣，他的稚氣。他要接近壹個真實的他，粉碎這令他寢食難安的錯覺。
可是，他沒有勇氣走近他，哪怕壹次。
這天上午，張古到市場買菜。
回來時，他看見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鎮汽車站等車。李太太跟他打招呼：“買這麽多好吃的，招待老丈人呀？”
張古：“幾個朋友要到我家來喝酒。妳們去哪裏？”
李太太：“我們到城裏去。”
張古把吃的喝的准備齊全了。下午，他的幾個朋友來了。其中有馮鯨。
喝酒時，張古問：“那天斷電查清楚了嗎？”
馮鯨說：“上哪兒查去！”
全鎮只有張古壹個人固執地認爲那天停電和男嬰的出現有關系。
朋友1問：“聽說停電那天妳們17排房撿了壹個男嬰？”
張古說：“是啊，怎麽了？”
1說：“沒什麽。我只是聽說，那個男嬰從來不哭，很少見。”
朋友2說：“不會是機器人吧？肚子裏裝著定時炸彈……”
朋友3說：“妳說的好像是壹個手抄本裏的情節，嬰兒，定時炸彈，梅花黨，南京長江大橋，什麽什麽的。”
張古打斷他們：“別胡說。那是壹個挺可憐的孩子。”
馮鯨說：“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網上認識的壹個網友，她叫永遠的嬰兒。”
張古的心壹沈——永遠的嬰兒？
馮鯨：“是壹個美眉。”
朋友2：“現在的女孩子都裝嫩——妳們瞧這名字。”
馮鯨：“她說，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，是因爲我的名字吸引了她。”
朋友1：“妳叫什麽？”
馮鯨：“三減壹等于幾。”
朋友3：“現在的男人都裝高深——妳們再瞧這名字！”
那天，大家喝了很多酒，唱起了歌。張古忘記了男嬰那討厭的眼神，跟大家壹起狂歡。他唱的是：
壹言不發，巋然不動，灰土土傻站著我是個秦俑。沒有哭泣，沒有笑容，我生命的背景是壹派火紅。
我想戰天，我想鬥地，我想抄起家夥砸出壹堆喜劇。我想唱歌，我想吻妳，我想壹步登天住進月亮裏。
琴心劍膽晶瑩剔透，這輩子注定不長壽。哥哥請妳慷慨壹些借我壹點酒，讓我轟轟烈烈獻個醜。姐姐請妳放棄貞潔拉拉我的手，讓這人間的花兒紅個透……”
這是周德東的歌？——正確。不然我就不會花這麽大篇幅寫它了。
它是我開篇那段歌詞的前部分，好不好都請妳原諒，寫它的時候我正處在裝腔作勢的年齡。其實很丟人——我的盒帶只在壹個地方暢銷，那就是我的故鄉絕倫帝。那裏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唱我的歌。
張古唱完，馮鯨說：“有壹句歌詞不吉利，應該該成——這輩子能活九十九。”
……鬧到天黑之後，大家才散去。
張古酒量不小，但是，他也有了些許醉意。他躺在床上，想起自己剛剛唱的歌：這輩子注定不長壽……覺得確實有點晦氣。
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，心裏有點虛。機器人？
突然，他醉眼朦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！他打了個冷戰，壹個鯉魚打挺站起來。
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。
卞太太說：“張古，拜托，我婆婆心髒病犯了，正在搶救，我得到醫院看護她。妳幫我照看壹下孩子！”
卞太太：“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裏去了。急死人！”
卞太太：“我明天壹大早就回來。”
張古連連說：“沒問題沒問題。”
卞太太把孩子放下，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壹只奶瓶和壹袋奶粉。
張古能說什麽？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？
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于壹顆善心，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系，妳張古收留壹夜都不行？再說，老人病了，遠親不如近鄰，這點忙都不幫？還有，人家是女人，丈夫不在家，遇到困難，妳壹個小夥子能袖手旁觀？
從哪個角度講，張古都沒法推脫。所以盡管他的內心很害怕，可他還是說“沒問題沒問題”。
卞太太說：“謝謝了。”然後，她轉身就走了。
屋裏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安排。
很靜。用壹句老話形容就是：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。
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。
張古看了他壹眼。他正看張古。他和他第壹次這樣近地面對面。
那男嬰像眼科大夫壹樣，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。張古抖了壹下，他當即肯定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！
張古避開他的目光，想說點什麽，但是不知怎麽說。
有兩種說話方式。
壹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：“叉，乖乖，在叔叔這裏不要鬧，讓叔叔抱著妳……”
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，因爲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，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裏包藏著另壹個人，包藏著壹個險惡的成年人。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，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壹點。對于這個巨大的秘密，他們在眼神裏意會神通。
另壹種方式是，張古幹脆揭開面紗，直接和他談判：“我知道妳不是嬰兒，妳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，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，我只想問妳，妳要幹什麽？”
但是，他的面前畢竟是壹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，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，自己都感到恐怖……
終于，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，拿出壹個口琴，遞給叉，小聲說：“叉，玩這個吧。”——最後他還是采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。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麽肯定自己的直覺，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于他的懷疑。
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，他接過口琴，擺弄壹陣，並不會吹。
張古拿過來，吹了幾下，又給他。
他學著吹，吹得亂七八糟。
這時候，張古覺得他又很像壹個嬰兒了。
過了壹陣，張古在房間壹角給他支了壹張鋼絲床——他不想和他壹起睡。然後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，說：“太晚了，我們睡覺吧。”
他看了看張古，把口琴放下了。
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裏訓練出來了，他很聽話，讓張古脫了衣服，乖乖躺進了被窩。
睡前，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壹些軟墊，防止他半夜掉下來。
張古關了燈，屋子壹下被黑暗淹沒了。
外面，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：“汪！汪！汪！”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。張古壹次都沒有見過它。只是，每天夜裏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。
他和他在同壹間屋子裏。
恐懼湧上張古的心頭，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，他想抓住壹個固定的東西，可是沒有。
他屏住呼吸，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。男嬰無聲無息，像壹個啞謎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。屋裏更安靜了。
張古全神貫注地聽。
“啪……”隱隱有木頭幹裂的聲音；“刷，刷……”隱隱有蟲子走在牆壁上的聲音；“咚咚咚……”隱隱有老鼠跑動的聲音；“呼，呼……”隱隱有豬在圈裏打呼魯的聲音；“塔……”隱隱有水缸裏冒泡的聲音……
張古十分疲憊，困意壹陣陣襲來，他要合眼了。
突然，他在黑暗中聽見了另壹個聲音，是那個男嬰發出的：嗚嗚咿咿。
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，他的睡意壹點都沒有了。
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，可是，也沒有呼吸聲，壹片死寂。
張古屏住呼吸，繼續聆聽他。
過了很久，張古實在挺不住了，又合上了眼睛。
朦胧中，他聽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出了聲音：嗚嗚咿咿牟牟，這次音節多了壹些，有點像念經。
張古的心又壹次被恐懼占據——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……想到這裏，張古的身上起了壹層雞皮疙瘩。
他壹動不敢動，把耳朵張得像飯盆那麽大。
過了壹陣，男嬰又沒聲音了。
這時候，已經是後半夜了。張古特別特別困，他的注意力稍微壹放松，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壹起，壹下滑進了夢鄉……
迷迷糊糊中，他又聽到那個男嬰發出了奇怪的聲音。但是，他已經滑到夢鄉的湖底，再沒有漂浮上來……他做了壹個夢，夢見那個男嬰慢慢坐起來。他的心開始狂跳，想問他：妳幹什麽？——可是，他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，只好縮在被窩裏，觀察他的下壹步舉動。他以爲男嬰壹定會走過來，可是沒有，他摸起他的隨身聽，在黑暗中擺弄著。突然，他哭起來。他的聲音特別難聽，像野貓在叫。
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他不是從來不哭嗎？
張古害怕到了極點。他想悄悄跳下床，逃出去，可是身體卻像被麻醉了壹樣，不接受大腦支配，壹點也動不了……
早上，張古醒來時，那個男嬰已經醒了，他躺在被窩裏，手裏拿著那個口琴在玩，嘴裏滴咕著各種音節。
卞太太來了。她的眼睛很紅，壹看就是沒睡覺。
“他哭了嗎？”她進門就問。
“沒有，挺乖的。”張古說。
“真是麻煩妳了！”
“哪的話。”
卞太太壹邊對張古講醫院的事情，壹邊麻利地給叉穿衣服。
她抱著男嬰走出門的時候，張古發現那個男嬰回頭看了他的隨身聽壹眼。
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走了。張古開始洗漱，又簡單吃了些早點，騎自行車出門去上班。
今天他聽的還是周德東的歌：琴心劍膽晶瑩剔透，這輩子注定不會長壽……
突然，周德東的歌聲變成了壹陣嬰兒的哭聲，那哭聲古怪而淒厲：“嗚哇！——嗚哇！——”
張古嚇了壹跳，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。
他清清楚楚地記著，這盒帶是他六個月前在小鎮音像店買的，他聽過無數遍，沒有任何問題。直到昨天下午他還從頭至尾聽過壹遍，並沒有這個聲音。
那麽，是誰錄上的？
只有壹個可能：昨夜，那個男嬰在他睡熟之後，用隨身聽錄下自己恐怖的哭聲……
他想，難道昨夜自己做的那個夢是真的？又壹想，哭聲這麽刺耳，自己不可能不被驚醒啊！難道是那個男嬰拿著他的隨身聽悄悄去屋外了？
張古不寒而栗。
到了單位之後，他壹天都心不在焉，鎮長問他幾件事他都答非所問。他用手翻來覆去地擺弄著那盤盒帶，壹直在想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？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，他會壹直忐忑不安的。
終于，他決定對卞太太說出這件事。
他下班回家的時候，看見卞太太正在院子裏和那個男嬰玩秋千。他在院子外對卞太太喊：“嫂子，妳來壹下，我跟妳說件事。”
他壹邊喊壹邊觀察那個男嬰的眼神，沒什麽特別的反應，他玩得很專注。
卞太太過來了。
本來，張古想把他對那個孩子的懷疑都說出來，可話到嘴邊又全部咽回去。他只是把隨身聽的事說了壹遍，聲音很低。
卞太太聽後不解地問：“有這樣的事？妳懷疑……”
張古有點不好意思：“我只是想，是不是那個孩子昨夜哭了，胡亂按了我的錄音機，把哭聲錄進了盒帶裏……”
“我們大家都沒聽見這個孩子哭過壹次，都在爲這件事感到奇怪呢。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聲，壹定是妳自己搞錯了。”卞太太說得很堅定。
她又補充道：“壹個1歲的孩子，半夜哭的時候，胡亂抓起了錄音機，又胡亂按下了錄音鍵……哪有這麽巧的事！”
張古幹幹地笑了笑，說：“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。”
這時候，他的眼光越過卞太太的肩頭看了那個男嬰壹眼，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，那眼神說不清楚。
莫名其妙的嬰兒哭聲壹直沒有找到解釋。張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聲音洗掉了。哭聲有十幾分種，占用了兩首歌的時間。之後，張古正常上班下班，日子無波無折。似乎沒事了。但是，張古心中的陰影卻沒有消散，它像烏雲壹樣越來越厚重。
最後，張古把那恐怖的聲音歸罪于哪個朋友的惡作劇——他必須調動各種理由說服自己，否則怎麽辦呢？
其實，我們每個人都很會欺騙自己。壹生中，我們不知欺騙過自己多少次，因此我們失掉了很多探尋真理的機會。
又過了壹段時間，張古漸漸淡忘了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。
我們經常會忘掉壹些事情，因此我們活得很幸福。但有時候不完全是這樣。在張古完全忘掉了這件事的時候，壹次他上班去，剛剛走出家門，戴上隨身聽，猛然聽見壹陣嬰兒的笑聲，那笑聲極其古怪，極其刺耳。他萬分驚恐，猛地把隨身聽摘下摔到了地上！
他下意識地朝卞太太家看去，那個孩子正在窗子裏靜靜看著他……
張古再壹次斷定：這壹切都是他搞的鬼！
5、妳賣頭發嗎？
張古覺得，他時時處于某種危險中，盡管他弄不清根底。而且，他認爲整個小鎮都籠罩在某種不祥之中——這真是先見之明。
他下定決心，要把這壹切弄個明白。
從此，他變得像偵探壹樣敏感，細心，富于推理性，充滿想象力。
首先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查清在那個男嬰出現的日子，總共有三個從外地人到了絕倫帝小鎮上。
壹個是木工社老張的侄女，她是壹周後走的。
壹個是縣裏來的人，公事，住在政府招待所裏，他是三日後走了。
壹個是江南來的老頭，賣竹器的。他是絕倫帝小鎮的老朋友了，每到這個季節他都來做生意，大家很喜歡他。他現在還沒有走。
這幾個人似乎都和那個男嬰牽扯不到壹起，都被排除了。
但是，必須承認張古的思路是對的。而且，他做了大量細致的工作。
這時候的張古已經買了壹頂鴨舌帽，戴上了壹副黑墨鏡，而且還叼上了壹只煙鬥。八小時工作之外，他就換上這身裝束搞調查。
他不想讓任何人認出他來。
這還不算，他走路的時候，總是豎起衣領擋住臉，總是用鴨舌帽和墨鏡嚴嚴實實地遮住眼睛……
張古這個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鎮的壹個偏僻角落出現了，他鬼鬼祟祟地走著，自己都覺得不是自己了，卻有人遠遠地跟他打招呼：“海，張古，妳去哪裏呀？”
是小鎮文化站的站長，她叫劉亞麗。她騎著摩托車。
——真泄氣。小鎮太小了，互相太熟悉了。
張古尴尬地說：“我，我……”
劉亞麗終于沒等到他的回答，摩托車已經“突突突”地開遠了。
後來，張古注意到最近發生了壹個不被人注意的事件：小鎮上莫名其妙出現了壹個收破爛的老太太。
她六十多歲了，臉上的皺紋很深刻，雙手很粗糙，壹看就是吃苦的人。
她第壹次收的是鐵柱家的廢品，壹些舊報紙和幾個空酒瓶。她掏出錢來，都是皺巴巴的小毛票。
鐵柱的母親說：“不要錢了。”
“那怎麽行。”
“廢品，能值幾個錢，妳不來收我們也得扔掉。”
“那謝謝了。”
對于小鎮的居民來說，她是個外來人，不容易，大家都挺同情她。
後來，誰家有了舊紙、廢鐵、破鞋、繩頭什麽的，就裝在塑料袋裏，擺在門口，等她拿走，到供銷社賣掉。沒有人要她錢。
張古悄悄跟蹤過這個老太太，他發覺她總好像心事重重，收廢品三心二意。他懷疑，收破爛僅僅是她的壹個公開身份。
這天，張古又壹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後。
她推著垃圾車朝前走，那車吱吱呀呀響。她走過壹家又壹家，拾起壹個又壹個廢品袋。她的嘴裏慢悠悠地喊著：“收破爛喽。”
壹個孩子跑出來，送來兩個酒瓶。老太太給了孩子幾張小毛票，那孩子樂顛顛地裝進口袋，跑開了——這是孩子惟壹的正當收入，他們要用這些錢偷偷買爸爸媽媽不許買的東西。
然後她繼續走。
到了17排房，她繞開了。
張古忽然想到，這個老太太從沒有到17排房來收過廢品。爲什麽？
張古壹下就聯想到那個男嬰——她與那個男嬰有關系！
張古突然沖動起來，他要叫住她，單刀直入問個明白。她畢竟是成年人，有什麽話都可以談，當面鑼對面鼓。而那個男嬰，簡直把張古變成了聾子和啞巴。
張古說話了：“喂！請妳站壹下！”
那個老太太慢慢地站住，回過頭來。
張古走過去，停在她的面前。他第壹次和她這麽近，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。張古發現，不知是五官，還是神態，這個老太太竟和那個男嬰竟有點相似。
她直直地看著張古。
張古開門見山地問：“妳聽說過17排房收養的那個男嬰嗎？”
老太太的臉像木頭壹樣毫無反應，她淡淡地說：“什麽男嬰？我不知道。”
然後，她不客氣地轉過身去，推著垃圾車走了。走出幾步，她又回過頭來，突然問：“妳爲什麽跟著我？”
張古壹下有點慌亂：“我……”
老太太：“妳買廢品嗎？”
張古：“我不買。”
老太太返回來，壹步步走近他：“那妳賣廢品嗎？”
張古有點結巴了：“不，我沒有。”
老太太停了停，輕輕地說：“妳有的。”然後，她指了指垃圾車，裏面有壹堆亂蓬蓬的頭發，人的頭發，可能是在發廊收來的，裹著厚厚的塵土。她說：“妳看，我還收頭發呢。”
張古確實好長時間沒有理發了，他的頭發很長。他讪讪地說：“我沒事兒賣什麽頭發呀？”
老太太歎了壹口氣，說：“不賣就算了。”說完，她又走了。這次她再沒有回頭。
壹陣風吹過，張古的長發飄動起來，他感到天靈蓋發冷。他站在原地，壹直看她推著垃圾車吱呀吱呀地走遠……
他在琢磨，這個老太太什麽地方和那個男嬰長得像。
他在品味她的表情，以及她剛才說的所有話。
這天夜裏，張古做噩夢了。
黑暗中，有壹個人在他頭頂轉悠。他驚恐地坐起來：“誰！”
正是那個老太太，她小聲說：“噓——別說話，是我。”
張古說：“妳來幹什麽？”
她說：“我來收妳的頭發呀。”
張古果然看見她的手裏拿著壹把剪刀，閃閃發光。他說：“妳滾開！”
她沒有生氣，低頭從兜裏掏出壹疊壹疊髒兮兮的小毛票，遞向張古，說：“我把這些錢都給妳。”
這時候，她的老眼炯炯發光，上下打量張古，流著涎水說：“妳的身上有很多值錢的東西，渾身都是寶哇。”
接著，她神秘兮兮地說：“我除了收頭發，還收指甲，還收眼珠，還收……”她朝窗外看看，更加壓低聲音：“我還收心肝肺。”
張古已經嚇得抖成壹團：“妳去屠宰廠吧，我不賣！”
她說：“豬鬃哪有妳的頭發好呀？”
他開始求饒了：“妳放過我吧……”
她耐心地說：“妳不懂道理嗎？秋天到了，我就要割妳的麥子。指甲長了，我就要剪妳的指甲……”
他驚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頭。
她輕輕掀開被子，說：“還有壹句呢——陽壽沒了，我就要索妳的命。”
然後，她輕輕按住張古的腦袋，開始剪。她的手法極其靈活，壹看就是這類技術的權威。那把亮閃閃的剪子上下翻飛，從四面八方圍剿張古。他傻傻地看著，身子壹點都動不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頭發沒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眉毛沒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兩只耳朵掉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鼻子掉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兩只眼珠掉了。
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心肝肺都掉了。
他只剩下喉嚨了，他竭盡全力地喊了壹聲：“救命啊！——”
那剪刀立即又對准了他的喉嚨……
6、永遠的嬰兒
這天下班後，張古找到馮鯨，問他：“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出現了嗎？”
“怎麽了？”
“我覺得她可疑。”張古對馮鯨描述過那個詭異的男嬰。
“別疑神疑鬼。我們都進入戀愛階段了！”
“妳們見過面了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沒見過面談什麽戀愛？”
“妳太土鼈了。”
“我不想跟妳鬥嘴，我只想知道那個永遠的嬰兒在網上跟妳聊些什麽。”
“我們每個周二的晚上都在網上碰頭，12點，約好的。我們聊天的地點叫——三兩個人。”
每個周二？
張古從馮鯨那裏回來，在17排房看見了鎮長，他剛剛從卞太太家裏出來，卞太太在後面送他。
張古：“鎮長。”
鎮長：“小張啊，是不是和女孩子約會去了？”
張古：“妳不幫我介紹，我上哪裏找去呀。鎮長，到我家坐坐吧。”
鎮長：“不去了，我還有事兒。”
卞太太對張古說：“鎮長聽說我們收養了壹個孤兒，特意來看望。”
鎮長回頭對卞太太說：“有什麽困難可以跟鎮政府說，大家壹起想辦法解決。”
卞太太：“沒什麽困難，多壹張嘴而已。”
鎮長：“另外，別忘了通過正規手續給這個小孩報個戶口。”
卞太太：“這幾天我就去。”
濃眉大眼、平易近人的鎮長走了。
他是壹個好鎮長，辦大事有魄力，對小事很細心。絕倫帝小鎮的人都很佩服他。
鎮長走後，張古問：“嫂子，我問妳壹件事——夜裏妳在家嗎？”
卞太太有點疑惑，笑了：“怎麽了？”
張古馬上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誤會——卞太太老公不在家，自己又是單身小夥子。他補充道：“我是問，以前每個周二的夜裏妳都在不在？”
卞太太說：“經常不在。”
張古的心猛地跳起來：“妳……”
卞太太有點不好意思：“玩麻將。”
張古：“爲什麽非得是周二呢？”
卞太太：“有時候周四也玩。李太太，慕容太太，還有我，三缺壹。另壹個牌友是9排的那個話務員，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，因此我們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，我們壹玩就玩通宵的。”
張古：“那叉呢？”
卞太太：“我把他哄睡了再走。”
張古：“噢，是這樣。”
卞太太：“張古，妳怎麽最近顯得這麽神秘？連裝束都變了。”
張古笑了笑。
卞太太：“沒事了？”
張古：“沒事了。”
卞太太走之後，張古的心中畫了壹個大大的問號——真的是他？
巨大的恐怖又朝張古逼近了壹大步。
但是，卞太太的話並不能證明永遠的嬰兒百分之百就是那個男嬰。如果卞太太固定每個周二不在家，那麽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。可是，她每周有兩個晚上不在家，叉爲什麽周四不與三減壹等于幾聊呢？難道，永遠的嬰兒每個周二和三減壹等于幾聊天真的是壹個巧合？
這複雜的問題讓業余的張偵探難以判斷。
到了周二的12點，張古准時進入“三兩個人”聊天室，他要在屏幕上看壹看那個永遠的嬰兒說些什麽。
奇怪的是，他在網上轉了幾個小時，就是不見那個永遠的嬰兒出現。
張古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。
天亮了，張古給馮鯨打電話：“怎麽回事？她爲什麽沒出現？”
馮鯨：“我也不知道。可能她不在家。”
張古很沮喪：“下次，妳再遇見她，把妳們聊天的內容給我留個記錄。”
下壹個周二，張古沒有在電腦前監視，那個永遠的嬰兒就在網上出現了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妳好！上周二妳去哪了？
永遠的嬰兒：考試，臨陣磨槍。抱歉，讓妳空等了壹晚上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只要妳不讓我等妳壹千零壹夜就行。
永遠的嬰兒：我不是那麽無情的人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考試過關了？
永遠的嬰兒：我老爸是當權者，走旁門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有壹天我是不是要見他？
永遠的嬰兒：私奔的話就免了這個環節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我想先見見妳。
永遠的嬰兒：還信不過我的性別呀？
三減壹等于幾：壹萬分地相信。每次妳出現，我的機器都有香氣。
永遠的嬰兒：媽媽說，我的眉毛很漂亮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外貌和靈魂有什麽聯系嗎？
永遠的嬰兒：醜人內心肯定險惡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我不苟同妳。
永遠的嬰兒：妳會上當的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妳爲什麽叫這個名字？
永遠的嬰兒：我喜歡嬰兒呀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充滿母愛？
永遠的嬰兒：妳不喜歡嗎？
三減壹等于幾：我可能只喜歡自己的孩子。
永遠的嬰兒：妳母親就是妳前世的嬰孩。妳的嬰孩就是妳來生的母親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真讓人感動！
永遠的嬰兒：這跟輪回不是壹回事。
都是類似的對話。
換了別人早灰心了。但是張古沒有松懈，他字斟句酌，壹直往後看。最後他們說——
三減壹等于幾：這個聊天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。
永遠的嬰兒：這個世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我喜歡這樣的甯靜。
永遠的嬰兒：有點冷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妳是寂寞。
永遠的嬰兒：離開吧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再聊壹會兒呗。
永遠的嬰兒：妳答應我，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。
三減壹等于幾：沒有的事啊！
永遠的嬰兒：再見。……
從這些對話裏似乎看不出什麽來。
難道這個永遠的嬰兒真是壹個女孩？網上比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。
只是，她最後說的那句“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”讓張古感到駭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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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序號】：1589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