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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齊


思齊

思齊大任,文王之母,思媚周姜,京室之婦。大似嗣徽音,則百斯男。

惠于宗公,神罔時怨,神罔時恫。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禦于家邦。

雍雍在宮,肅肅在廟。不顯亦臨,無射亦保。

肆戎疾不殄,烈假不瑕。不聞亦式,不谏亦入。肆成人有德,小子有造。古之人無斁,譽髦斯士。


  • 思:發語詞,無義。齊(zhāi):通“齋”,端莊貌。大任:即太任,王季之妻,文王之母。
  • 媚:美好。周姜:即太姜。古公亶父之妻,王季之母,文王之祖母。
  • 京室:王室。
  • 大似:即太似,文王之妻。嗣:繼承,繼續。徽音:美譽。
  • 百斯男:衆多男兒。百,虛指,泛言其多。斯,語助詞,無義。
  • 惠:孝敬。宗公:宗廟裏的先公,即祖先。
  • 神:此處指祖先之神。罔:無。時:所。
  • 恫(tōnɡ):哀痛。
  • 刑:同“型”,典型,典範。寡妻:嫡妻。
  • 禦:治理。
  • 雝(yōnɡ)雝:和洽貌。宮:家。
  • 肅肅:恭敬貌。廟:宗廟。
  • 不顯:不明,幽隱之處。臨:臨視。
  • 無射(yì):即“無斁”,不厭倦。“射”爲古“斁”字。保:保持。
  • 肆:所以。戎疾:西戎之患。殄(tiǎn):殘害,滅絕。
  • 烈假:指害人的疾病。瑕,與“殄”義同。
  • 式:適合。
  • 入:接受,采納。
  • 小子:兒童。造:造就,培育。
  • 古之人:指文王。無斁(yì):無厭,無倦。
  • 譽:美名,聲譽。髦:俊,優秀。

爲中國先秦時代的詩歌。全詩二十四句,毛傳將其分爲五章,前兩章每章六句,後三章每章四句。鄭玄作箋,將其改爲四章,每章均爲六句。相比較而言,毛傳的劃分更爲合理,故後代大多從之。詩贊頌周家賢母,說明文王之所以能得天下,更贊頌文王的功業,並能聽善言,選人才。


雍容端莊是太任,周文王的好母親。賢淑美好是太姜,王室之婦居周京。太似美譽能繼承,多生男兒家門興。

文王孝敬順祖宗,祖宗神靈無所怨,祖宗神靈無所痛。示範嫡妻作典型,示範兄弟也相同,治理家國都亨通。

在家庭中真和睦,在宗廟裏真恭敬。暗處亦有神監臨,修身不倦保安甯。

如今西戎不爲患,病魔亦不害人民。未聞之事亦合度,雖無谏者亦兼聽。

如今成人有德行,後生小子有造就。文王育人勤不倦,士子載譽皆俊秀。


首章六句,贊美了三位女性,即“周室三母”:文王祖母周姜(太姜)、文王生母大任(太任)和文王妻子大似(太似)。但其敘述順序卻並非按世系進行,而是先母親,再祖母,後妻子。孫鑛對此分析道:“本重在太似,卻從太任發端,又逆推上及太姜,然後以‘嗣徽音’實之,極有波折。若順下,便味短。”(陳子展《詩經直解》引)說本章“重在太似”似可商榷,但言其“極有波折”尚可壹聽。馬瑞辰對此亦曰:“按‘思齊’四句平列。首二句言大任,次二句言大姜。末二句‘大似嗣徽音’,乃言大似兼嗣大姜大任之德耳。古人行文自有錯綜,不必以思媚周姜爲大任思愛大姜配大王之禮也。”(《毛詩傳箋通釋》)

《毛詩序》謂本詩主旨是“文王所以聖也”,孔穎達疏曰:“作《思齊》詩者,言文王所以得聖由其賢母所生。文王自天性當聖,聖亦由母大賢,故歌詠其母,言文王之聖有所以而然也。”歐陽修亦曰:“文王所以聖者,世有賢妃之助。”(《詩本義》)按此之意,文王是由于得到其母其妻之助而聖,所以本詩贊美“文王所以聖”即是贊美周室三母。但整首詩只有首章言及周室三母,其余四章片言未提,正如嚴粲所雲:“謂文王之所以得聖由其賢母所生,止是首章之意耳。”(《詩緝》)毛傳和鄭箋顯然是將首章之意作爲全詩之旨了。其實本詩贊美的對象還是文王,贊美的是“文王之聖”,而非“文王之所以聖”。首章只是全詩的引子,全詩的發端,重心還在以下四章。

二章六句,包含兩層意思。前三句承上而來,言文王孝敬祖先,故祖神無怨無痛,保佑文王。後三句言文王以身作則于妻子,使妻子也像自己那樣爲德所化;然後又作表率于兄弟,使兄弟也爲德所化;最後再推及到家族邦國中去。這三句頗有“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”的意味。毛傳將本章第四句“刑于寡妻”的“刑”訓作“法”,鄭玄箋曰:“文王以禮法接待其妻,至于宗族。”除本詩外,“刑”在《詩經》中還出現五次,共有兩種解釋:壹爲名詞的“法”,壹爲動詞的“效法”。本詩的“刑”是動詞,所以還是解釋“效法”爲好,況且鄭玄所說的“禮法”是後起的概念,恐非文王時就有。“刑于寡妻”即“效法于寡妻”,也就是“被寡妻所效法”,所以“刑”逐漸又引申爲“型”,即典型、模範,本詩用的就是這個意思。

從第三章開始,每章由六句轉爲四句。第三章的前兩句承上章的後三句而來,以文王在家庭與在宗廟爲典型環境,言其處處以身作則,爲人表率。後兩句“不顯亦臨,無射亦保”進壹步深化主題。“不顯”壹詞在《詩經》中還有十壹見,其中十處作“丕顯”(即很顯明)解,唯有《大雅·抑》“無日不顯,莫予雲觏”作“昏暗、不明亮”解,意即:莫說因爲這裏光線昏暗而無人能看見我。朱熹《詩集傳》釋曰:“無日此非顯明之處,而莫予見也。當知鬼神之妙,無物不體,其至于是,有不可得而測者。”本詩的“不顯”亦是這個意思。《詩集傳》釋本句曰:“不顯,幽隱之處也……(文王)雖居幽隱,亦常若有臨之者。”也就是說本句意謂:文王即使身處幽隱之處,亦是小心翼翼,而不爲所欲爲,因爲他覺得再幽隱的地方也有神靈的眼睛在注視著。此處甚有後代“慎獨”的意味。第四句的“無射”在《詩經》中凡三見,其他二處均作“無斁”解,此處恐亦不例外。“無斁”是無厭不倦之意。“無射亦保”的“保”即《大雅·烝民》“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”的“保”,全句謂文王孜孜不倦地保持美好的節操。

如果說第三章言文王“修身”的話,那麽最後兩章就是“治國”了,所以方玉潤說:“末二章承上‘家邦’推廣言之。”(《詩經原始》)第四章的前兩句“肆戎疾不殄,烈假不瑕”,謂文王好善修德,所以天下太平,外無西戎之患,內無病災之憂。諸家有關“瑕”、“殄”二字的解釋五花八門,繁不勝繁。其實這二字意義相近,《尚書·康诰》有“不汝瑕殄”,“瑕”“殄”並稱,孔安國傳曰:“我不汝罪過,不絕亡汝。”可見二字均有傷害、滅絕之義。第四章後兩句“不聞亦式,不谏亦入”各家的解釋亦是五花八門,越說越糊塗,還是《詩集傳》說得最簡單明了:“雖事之無所前聞者,而亦無不合于法度。雖無谏诤之者,而亦未嘗不入于善。”

最後壹章不難理解,主要講文王勤于培養人才,只是最後壹句“譽髦斯士”,稍有爭議。高亨《詩經今注》說:“‘譽髦斯士’,當作‘譽斯髦士’,‘斯髦’二字傳寫誤倒。《小雅·甫田》:‘燕我髦士。’《大雅·棫樸》:‘髦士攸宜。’都是髦士連文,可證。”其實不必這樣推斷。“譽”是好的意思,“髦”是俊的意思,在此均用作動詞,“譽髦斯士”就是“以斯士爲譽髦”。

薛瑄說:“《思齊》壹詩,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之道備焉。”(見《傳說彙纂》)確實,它反映出傳統道德在文王身上的完滿體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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